Chapter 4
在咖啡处理的过程中,有这么一个步骤
脱壳与磨光
顾名思义,指的是在果实采摘完毕,干燥挑选之后,利用机器的翻滚碾压,褪去外部内外果皮及其银膜,从而得到隐藏在最里层的种子内核的流程。工序并不复杂,却是咖啡加工所必不可少的一步。生长成熟的咖啡果实呈红色的浆果形态,果肉与外皮却都要被依然摒弃,留下种子成为烘焙的原材料。干枯表皮消磨殆尽,坚硬的内核化身成美妙芳香的诱因,最终倾入瓷杯,换来品尝者赞许的一笑
满筐丰收的赤色果实,最后只剩下一捧貌不其扬的种豆,看似可惜,却亦无可奈何。只有丢掉庇护的外壳与光鲜的容貌,咖啡才能真正为人所用,否则再惊艳的韵味也只能在沉默与懦弱之中,无人问津地悄然腐烂
撕扯开保护自己许久的外壁,换来更加广阔的世界
值得么?
大概是的
我们曾一度以为,生活在自己熟悉的圈子里,安分守己地过好每一天,无功而无过,诞生与消失一般寻常……这样便是人生的一切,圆满而让人欣慰,再也无他。
即使放在面前的,只有从果壳到种子的短短距离
人总是有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恐惧可能的失败,潜在的危险,听闻的艰辛……因此我们才会妥协地躲在那一层层看来很有安全感,实际却不堪一击的屏障后面,小心翼翼地做好调查问卷中的“大多数”,没有风险,自然也无需过问墙那一边,想象中异常险恶的世界
若是遇到对外界好奇并妄图脱离的个体,通常给予的反馈便是劝阻与夸张,使其尽早打消荒唐的念头,回归众人的队伍继续沉寂。这些劝阻并不都是出自好心,它们中的绝大部分是为了避免可能造成的事端,自然产生的利己反应。我们无法评论其对与错,因为这也是本性的一种,谓之人之常情
自然也总有特例
那些劝阻不了的,铁了心想要离开的人,带着众人的揶揄嘲笑或是危言警告,义无反顾地走上荒无人烟的小道。在独自承受,独自经历了一切之后,颤巍着推倒那堵高不可攀的柏林墙,奔跑着拥抱墙后盛开的,大片大片的金黄色花田。尔后,再也不回到墙的那边去
墙内的人自然不知道,只有离开的人看见最美的夕阳
脱离果实的本质,只留下坚硬的核心。或许就是因为经历过这些,咖啡在酸涩的前调之后,慢慢渗出的厚重的韵味才能够得以解释
下次,当咖啡端上桌的时候,试着侧耳去听一听
但那些包含在升腾雾气里的声音,我不知道,但我相信
一定坚毅而傲气
1
终于,在筹备了数个月之后。
BOS咖啡师大赛东部赛区的比赛,在这座刚下完初雪的城市拉开了序幕,作为大赛举办地的市内鼎鼎有名的西餐厅rosemary 从当天早上九点开始便已采取措施限制人员进场。除去持有邀请函的宾客,工作人员以及媒体,其余想知道赛场情况的人只能通过立在门口的液晶显示屏或是线上图片直播跟踪过程。因选手需要提前两小时候场的原因,我们三人暂且未能看到翼的身影,根据少年给的门票被安排在二楼的贵宾看台
“森哥,位子在这里啦”
“啊?哦哦,来了”
先一步上楼的然挥手示意,我和阿峰走过去坐下,将外套交给旁边的侍者。这栋已经有一定年代的建筑内部今天已是另一幅模样。从进门时开始打量,一楼的桌椅柜台已被全部清空,取而代之的是盖着白色桌布,成回字形延伸开来的赛用长桌。评委席至入口处的大片空白区域被电视台,网络与各家咖啡杂志的记者牢牢占据,大大小小的长枪短炮一字排开,齐刷刷地对着赛场中央。阿峰开玩笑地说这个仗势已经是战地级别,有人劫持会场的话随手一拍就是头条新闻,然小子翻着白眼说了句乌鸦嘴,拧阀门一样地掐着阿峰的大腿
不过确实,即使还未正式开始,对于这场比赛的关注度就已经到了峰值,让人有些始料不及
想来也和满城张贴的海报和路边的宣传广告有关
“请问要喝点什么?“
侍者在座位旁弯下腰轻声问道,我想一下要了杯不加奶的伯爵茶
“另外两位呢?”
“诶?免费的么?!”阿峰瞪大了眼睛大呼小叫到“什么都可以要是么?”
“……是……的先生”
侍者擦了擦头上的汗,我和然则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到别处去
“你们这里什么最贵?”
“…………”
“唔,来杯好茶,啤酒感觉太low了别的又喝不惯。至于咖啡就算了,反正回去还能喝然小子……痛,死小鬼你又掐我?!”
“那个……锡兰可以……么?”
“那是什么?”
“红……茶”
“没怎么听过啊,算了就那个好了”
侍者竭尽全力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似是一秒也不愿和阿峰对视,转头问向后面的然
“有香槟么?”少年问道
“诶?然小子你到喝酒年龄了么?”阿峰大叫
“有的,先生
“麻烦拿一杯Veuve
Clicquot,银牌”
“那个,店里现在只有黄牌,可以么?”
侍者歉意地笑笑,看向然的眼神却明显变化起来
“你们说的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唔……”无视阿峰的吐槽,然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那Henri
Giraud呢?”
“有Espirt和hommage,不过在酒水单之外,不论杯卖”
“恩,那拿一瓶hommage吧”少年点点头,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先倒一杯加冰,其余的封好结束的时候我带走”
侍者恭敬地退下,只留我和阿峰面面相觑地对视。身边的然小子随意地将钱包收起,在我们的视线里闪着金光
壕的世界果然高不可攀……
事实上我们所在的,成环廊型结构的二楼,是独立且与一楼不同的贵宾区。除了居高临下异常开阔的视野之外,挂在顶上的的数个小型投影屏能使场内最细节的部分不被忽略,侍者站在四角随叫随到,提供免费的酒水小食……翼给予的门票让人很是满意,不过逐渐就感觉到,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相当违和
恩……或者说我们对这个地方来说相当违和更为妥当。
这么说的缘由,实在是因为身边坐着的,那些穿着不菲的上层人士无形之中的压力,让平民阶层的我们如坐针毡。
除了然小子能散发点公子气场压压场面之外,耳边动辄“10万股全抛”,“小赚了一千万”之类的谈话内容使一身休闲服的我和阿峰两人浑身不自在。后者一开始还想和坐在旁边的人聊聊天,结果对方张口就是“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在完全竞争市场与寡头垄断市场运行的差异性”这样有营养有内涵,完全不像是来看咖啡比赛的高端话题,让原本想从天气开始聊起的阿峰彻底闭上了嘴,咬着杯子直翻白眼。
贵宾席果然连对话也很贵
在这层观看比赛的,除去真真切切的咖啡爱好者之外,很大一部分都是被协会邀请或是高价购票,前来附庸风雅或是借机洽谈的商界人士。他们并不太在乎比赛结果,却三五成群地簇拥在各个角落,张口闭口的数字与名词将气氛弄得倒更像是美股交易所或是某某金融论坛
“所以说,这些家伙到底是来这干嘛的…”
阿峰不屑地撇撇嘴,将杯子里的高级红茶一饮而尽
二楼再朝上的区域是无法入内的,不过目测起来应该是选手休息室之类的区域。我抬头朝楼梯的方位望了望,不知道门后面的翼现在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
“喂,别那么魂不守舍的”阿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一脸的小题大做“那小子肯定没问题,瞎操心什么”
“我知道”
微微叹了口气,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楼下那些让人不太舒服的镜头丛林
“我就是不希望他压力太大”
“年轻人总归是要有点压力才能进步的”阿峰感慨了一句“想想万一翼小子靠这场比赛红了的话,以后可就是高知名度的什么咖啡神童之类的设定了吧”
“听上去怪怪的……”
“意思到了就行”
无端的忧虑确实有些太早,我和阿峰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消磨时间。身边的然小子估计因为气场消耗太大电量用尽,加上酒精的作用已然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假寐起来,睡颜被阿峰一脸痴汉地拍了很多张存在手机里收藏。在经历了又一小时左右的等待之后,楼上休息室的门终于打开,参赛选手从独立的通道走下楼,出现在静候多时的媒体与观者面前
“然,开始了哦”
“啊?恩,什么?”
不管旁人的皱眉,我微微起身向楼下张望。视线里的少年作为青年组最年轻的选手,略显拘谨地站在队伍的最右端,微低着头朝人群浅笑。应该是因为年龄上的反差和印象中太大,本想低调示人的翼获得了几乎全场闪光灯接连不断地重点关照,抢掉了场上大部分的镜头。我掏出手机也拍了一张,放大一看,少年的笑容在脸上略显僵硬,不知所措得如受惊的猫咪
嘛,谁让你音乐节的时候那么积极地拱我上台的来着……还嫩着呢,年 轻 人~(阿峰:大森你黑了)
满意地哼哼着,我却觉得像是忽略了什么似的,重新将照片放大扫了一遍。
果然
和猜测中的一样,之前被我在rosemary门前撞见的,提前入场的家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镜头里,作为参赛选手和翼他们站在一起,胸前挂着的似乎还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咖啡品牌店的胸牌
有猫腻……么?
赛事主持在掌声与聚光中走上场,身边的观众纷纷入座。我皱着眉收起手机,心里却始终觉得不对劲
评委入席,入口封闭,主持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开场的串词。青年组的赛桌不偏不倚地正好处于我们所在的看台下方,少年抬头的时候注意到了正无视后排抱怨,大幅挥手示意的我们几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明明是咖啡大赛,森哥你们弄得像是倒更像是全运会】
很久时间以后,怀念起当天的比赛,翼这样吐槽道
“那么,下面就是本次大赛的主要流程,因为事先并未通知所以还请各位选手认真聆听”
终于到了比较重要的部分,根据讲解比赛一共分为三轮,难度成递进趋势,评审项目涵盖理论和操作各个层面。以每轮平均刷下十五人的节奏来计算,最后能有机会进入到自主命题咖啡制作的不足五人,淘汰率从数据层面上来讲高的吓人。
“恩,这个流程不错”阿峰听完点了点头“以后乐队选新人就这么选”
“上官峰以你的口碑能不能请来五人还是个问题”然吐槽
“小鬼你说什么?”
“不和聋子说第二遍”
“好啦!你们两个给我安静一点!”
两句话就一定掐,我伸出手,将两人快要抵上的头摁下去
抬腕确认了一下时间,主持向一旁类似于监督的人点了点头。赛场的工作人员将一个个盖着红色绸布的托盘端到参赛者面前的长桌放下,却并不将其掀开。坐在前排的观众不住地探头张望,不过从反应过来的情况以及一脸茫然的表情来看,能够依照轮廓猜到盘子里装着什么的人几乎没有,最后还是要等主持发话才行
“咳,那么……第一轮的比赛内容,就是这个”
清了清嗓子,主持走到桌前一把揭开了托盘上的红绸。绸布被掀起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前面的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罐子?
阿峰嘟哝了一句,说赛方太多噱头,眼睛却一刻不离场
原木的托盘里,每排四个,共三排十二个白色陶罐,均匀地盛着烘焙好的咖啡原豆,每个陶罐旁还附属一杯小杯的测试液,在绸布的遮盖消失之后升腾起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斥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道具登场,无论是场上还是场下都似是默契地沉默了一会,翼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脸上却没有其他人乌云密布的凝重。
“这到底是要干嘛……”阿峰用手肘捅了捅我“比赛把那些全部吃完么?”
“你会生吃咖啡豆,还不怕噎着?”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手边的空茶杯抵还给侍者
“有测试液的话,大概是问酸度吧,然后再看豆子判断烘焙度之类的……”
“酸度?”
“恩,也就是所谓的杯测,纯凭味觉的”
“诶?那样会准么?“
“会的,不过全看经验和知识面“
环抱着双臂解释,无论是从知识涉猎还是熟悉程度而言,这样的安排都不失为考证咖啡师自身基础的,最好的检验方法。场上此时逐渐从一开始的云里雾里中回过神来,以相当做作的姿势揭开红绸之后便久未发话的主持重新拿起了话筒,开始解释道具和比赛内容
“那么如各位所见,现场提供的陶罐里都有等量的咖啡豆和测试液,仅靠味觉和嗅觉,我们的选手将会运用这些来对咖啡的烘焙程度做出判断”
微微顿了一下,主持继续补充道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说明的是,不光是烘焙度的差异,这些豆子的产地,品种乃至海拔区域都各不相同。选手需在答题同时写出分布区域和豆种,在规定时间以及允许失误的次数内准确标明咖啡信息以及适宜的烘培度,方才算通过,超过失误次数和排名末位者将淘汰,限时十五分钟。”
巨大的电子计时器被推了出来,这个水平的比赛比我想象的还要困难
“只有十五分钟?”然有些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还有豆种和地域也要判断?”
“闻味道就知道是哪儿的,这种事情不是太扯淡了么”
“恩,其实倒也不是不可能”我说“豆子通常会因为产地阳光,气候或者湿度之类的原因产生差异很大的口感,例如夏威夷科纳就因为海洋气候和日晒充足的原因会有很浓的醇味。至于海拔,越高的豆子往往越硬,烘焙程度也越深,如果高度差比较大的话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森哥懂好多……”
“都你翼哥教的”我笑
“那么说,翼还是有晋级的可能咯?”阿峰问道
“恩”
我点头,手心里的潮湿感却变得愈发明显。
相比没有干扰的小范围杯测,几十号人的现场判断比之有成倍的难度。气味在空气中混杂挥发,试液因时间缘故产生温差,甚至连高度紧张时心理的变化……这些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如同在独木桥上安插障碍,在自身平衡都无暇顾及的情况下跨栏奔跑。
别人我还不知道,不过要是我的话,估计会从开端就跌到水里去
计时器上的红色数字开始跳动,前一秒还在发愣或皱眉的参赛者在瞬间进入比赛的状态。没有时间浪费,十五分钟的时间包括了一切的犹豫和怀疑。用手掌轻微上掂感受重量,根据外貌特征判断种植海拔,观察中央线走势,嗅闻香气,浅尝测试液判断酸味比例……五花八门的鉴别方法毫无保留地展现引起闪光灯的长时间的聚焦。小鬼看上去还挺从容,甚至还有空递自己的咖啡豆给旁边打翻罐子的选手,让人不知道应该是鼓励还是扶额。总的来说时间过半,大多数人都以相当快且肯定的速度完成了前两排的辨别,在第三排露出久违而困惑的表情,让人对其中的内容着实好奇。
“看样子还挺顺利的啊”阿峰啧啧感叹了几声“专业的确实不一样”
“恩,哪像你每次点咖啡只要有奶有糖的就行”
“然小子你不也一样!”
“我要的是热巧克力”
少年耸了耸肩,堵上了聒噪峰的嘴巴
周围人悉悉索索的交头接耳之中,我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没必要将神经绷得那么紧。我明白那孩子对咖啡的热爱和熟悉,而且一个每天和咖啡打交道的小鬼,应该不会看不清朝夕相处的老友的长相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那杯Latte Macchiato的味道,甘醇而浓厚
时间还剩三分钟,相比其他选手小鬼的进度貌似还算不错,正举着倒数第二个罐子所属的测试液小口抿着。连续划掉了纸上写下的两个答案之后,小鬼终于长出一口气,坚定不移地腾下最终结果举手示意,全场第九个完成比赛。
“我就说肯定能过的吧”
阿峰鼓着掌,冲我挑了挑眉毛。
“你什么时候说过……”
“就现在”
近二十五分钟的结果审核之后,因比翼更早完成的一人出现超出失误,小鬼顺利地以组别第八的成绩通过,如释重负地朝我们吐了吐舌头。让众人困惑不定的第三排豆种在答案公布之后则引起一片哗然,只因测试豆无一例外全是市面上少见不菲的顶级豆,因产量和进出口限制而弥足珍贵。这些咖啡能够抵达已经很难,保持新鲜度更是不易,赛者中的很多人甚至未曾有机会能够涉猎,在困惑之后只能递上白卷。
印度尼西亚产,有着少见浓厚草药味,口感平顺的日晒法kalosi;也门产,口感细腻,质感浓厚如可可的mocha
extra;埃塞俄比亚产,有着清新花香,典型非洲豆特质的Gr2 Yirgacheffe(也就是翼之前在Mint里练习时泡给我的那杯)。以及让小鬼有些拿捏不定,产自肯尼亚,酸味狂野且如水果酒般带有野莓柠檬香味的AA+级Kenya
Peaberry。主办方对赛区的重视与大手笔让人佩服,在加深品牌印象的同时,资深的咖啡爱好者与不差钱的商业人士会在比赛结束后以竞拍的形式高价将这些豆子买回,流通宣传并帮助开拓市场,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而言都算是一次一举多得的投入。
所以说,这才算是明智的有钱任性啊
第一轮结束,比预想更多的参赛者被淘汰出局,剩下的选手则在短暂休息之后开始做第二阶段的准备。排列在赛桌上的咖啡机此时终于可以发挥作用。同样是十五分钟的时间,四杯espresso,四杯摩卡以及四杯卡布奇诺,要求色泽口感尽可能平衡且一致。虽说数量有些多,但对每天操控机器的咖啡师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极端苛刻的难题
“这个应该是小菜一碟吧?”阿峰用手肘捅着我轻声问道“翼小鬼不是每天都在咖啡店里这样做么”
“恩,所以那孩子自己加了难度”
“我就说嘛……诶,诶?”
阿峰瞪大了眼睛看过来,我点点头,伸手指了指场上的咖啡机
“虽然十五分钟十二杯的要求不算很困难,但是包括翼在内的几个人都放弃了常用的帮浦式转而使用活塞式,后者由使用者自行控制压力,如果经验足够的话可以施加到最理想的程度来换取更好的口感。不过因为没有动力弹簧需要人工推拉杠杆以获得压力,以翼的臂力而言,十二杯还是有点吃紧,更何况后面8杯还需要调味和打奶泡,时间上估计会更加紧张……”
喃喃自语了半天却没有一点回应,我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阿峰的眼神上下打量,充满怀疑
“大森你到底是音乐人还是咖啡师”
“啊,啊?我么?”
“我的大森不可能那么专业”
“都说是翼教的啦,平时讲的多就记住了”
“那我每次和你说请吃饭的事你怎么也……”
“那种我会直接屏蔽掉”
话是这么说,自己心里却也很讶异这种潜移默化的变化
不仅是第一杯咖啡,似乎从知道凌晓翼这个名字之后的每段对话,每个场景都鲜活而非刻意地存在在脑海里。若是取出,连日光的角度也不会模糊。
“话说,如果是这样的话,翼的胜算很小咯?”
“也不能这么说啦”
我笑了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在爵士音乐会上,灯光下那个小小的蓝色身影。
“He is the special
one ”(他是特殊的那一个)
似是过了许久,又或只是一瞬,清脆的铃声响起,换来众多神色各异的表情。
时间截止,十二杯咖啡无论完成与否好坏不一,结果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有人依然是一脸的风轻云淡胜券在握,也有人因出杯不够而神色沮丧。然而场上更多的则是焦灼与不安,在一种不明处境,茫然待定的忐忑中,只怕评委之后一句轻描淡写的“淘汰”将自己客客气气地送出赛场之外,与更高层次的荣誉无缘
在这个地方止步,只怕是谁也不会甘心
翼几乎是在十五秒倒数的时候才萃取完最后一杯浓缩,铃声响起后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深呼吸。我冲小鬼点点头,竖了个大拇指表示鼓励。少年先是摸着脑袋嘿嘿地笑了一会,然后像有延迟似的反应过来,拼命活动着一直出于紧绷状态的手臂。表情纠结得让我一阵无言。
这孩子的反射弧什么时候这么长了……
同样是选择活塞式咖啡机进行萃取的7人中也不乏有好高骛远者,追求高质量倒头来却因未达出杯数直接打道回府,实在有些为之可惜。然而说实在的,翼之所以能涉险过关,很大程度上受益于平日花式咖啡制作时的熟练。诸如奶泡,调味,拉花这些程序的精准为其争取了时间,让翼有更多时间可以支配在原液萃取上。若单纯地论臂力和萃取速度,双手皆用的翼或许还不及剩余六人中的最慢者。
不过不管怎么说,小鬼面前的十二杯咖啡,一杯不差,这就是结果
将残存材料移走之后,现场的工作人员端着写有每个人姓名的托盘,迅速效率地在收集参赛者的成品,交由评审进行评判。新鲜而冒着热气的咖啡排成一排,散发出的香气让哪怕是二层的贵宾们也为止动容,前排的观众不少问侍者要了咖啡,转而将手边的高脚杯递还回去。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赛场中央却隐约传出淅淅沥沥的啜泣声
“你听到了么?”
“恩,怎么回事”
引起注意之后的交谈,啜泣声变得越发清晰可辨,随着工作人员的聚拢,场中不是很起眼的一角赛桌成了出处。长发及腰的女选手双手遮面,哭得无助而无奈,桌上刚刚萃完的咖啡排列着,似是处于刚要开始打奶泡的步骤。工作人员似是有些不知所措地相劝着,无奈收效甚微只能努力地劝说前者先行离场,姑娘蹲在地上抱着膝盖,肩膀抖动得连我这个方向都看得一清二楚
伸出手指默默清点了一下,桌上的四杯连带着工作人员托盘里的加在一起依然比定额少,大概是和别人一样知道是晋级无望,压力与失望之中崩溃的例子。赛场上的其他人闻声纷纷回头观望,却意外地没有一个人走过去帮忙或是安慰。我有些讶异,眼角似乎还瞄到几个选手脸上不加隐藏的,庆幸与不屑的笑,在这个环境下竟显得毫不突兀。
“那几个人居然在笑诶,太过分了吧”
然义愤填膺地哼哼,我却明白这只是竞争的必然结果。女选手的失误源于技术或心理的不足,无关于外界的任何因素,对于接下来的比赛,她的退出为更多人让出了晋级的余地,某些人脸上的笑即使阴暗也无可厚非,至少在这里,他们不是结盟合作的关系
不过即使有理由说服,没有一个人上前这点也实在让人觉得心寒
回过神来,场上的女选手依然蹲坐在地上,哭泣声持续着还未停止,评审和主办方面已经开始有人皱眉,几个端着托盘的工作人员却仍束手无策。场内的人不算少,却恍惚中给人一种只有当事者一人在场的即视感。其他选手对此选择了回避,在了解事情缘由之后漠然地将头回过去,只怕节外生枝的牵连会影响到自己。
“喂,大森”
“恩?”
“我下去一趟”
“哦,啊?等下,你下去干嘛?”
“帮忙安慰下那个姑娘”阿峰捏着拳头,眼睛里似是有火“实在看不下去了,太不像话了”
“喂,喂,你等下”
我伸手拉着阿峰的衣角,天知道这货下楼之后会冲动成什么样子。和然小子拼命安稳住这个不安定因素,视线里却忽然有一个影子走向女选手的方向,我稍稍愣了几秒,终于从特殊的身高上知道了来者是谁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翼拨开聚拢的人群在那姑娘身边弯下腰,在耳边低语着询问情况,后者却似乎依然在低落的情绪中,哭哭啼啼地不予搭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小鬼抿了抿嘴唇,没有任何难堪地立起身,伸出手,很轻很温柔地抚了抚姑娘凌乱的黑发
“没事了,你做的很好”
距离遥远,我看着翼口型,仿佛听到他在耳旁低语
如同烟花般梦幻的魔法被人施展,那颤抖得厉害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微微一滞,之前急骤到似乎没有呼吸空隙的频率迅速缓和下来,如同暴雨过后的港口一般沉静,只带着烟雨样落入水中的,荡着柔弱雾蒙的波纹。
一旁的工作人员呆立在原地,过程进展得如此迅速,却又缓慢得如同的细致记录的延时录像。姑娘依然在流泪,然而情绪已经安稳了很多,极其简单的动作,效果却立竿见影。比赛在一段波折之后重新回归到轨道上来,翼朝前来搀扶女孩的工作人员点点头,走回到自己的位置。每个人看过来的目光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太一样,友善和异样各自掺半,或是有人觉得多此一举或是扭捏造作。少年不在意地报以微笑,转过身来将胸膛挺起。
“好厉害”然喃喃道“突然觉得翼好帅啊……”
“然小子你要和翼组CP了么”阿峰斜眼
“去,要是换做你的话指不定下去把几个笑的人打了”
“你峰哥我向来除恶扬善”
“你那是四肢发达”
“喂!”
我一时无言,嘴角却因为心底某一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及而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也许这个孩子的身上,真的有一种治愈的,让世界安然入眠的魔力。
果然这才是我家的孩子
入围名单在稍晚的时间之后公布,翼的名字赫然在列,通过更高技巧性和口感的活塞式咖啡机反驳了那些质疑实力的声音。我鼓着掌,却发现那个从开始就被我重点关注的可疑青年一样晋级,且因相当靠前的排名而成为强有力的竞争者。我不清楚他在被我撞见之前短暂的那一段时间里能获取多少信息,又或许在我和翼离去之后重新折返打探,不过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对比赛进程相当熟悉,完成速度,和质量也高得惊人。与此同时,每次题目揭晓时我都未曾在其脸上发现一丝一毫思考或惊讶的神情,如果不是一切都在把握之中的话,我只能感叹他的应变能力和心理素质实在太过强大。
一轮结束,退场的大门再次拉开,失败者稀稀落落地离开。场上包括小鬼在内还有十人,自主咖啡的制作权却只有五个。视线里的男子不知是否是有心地瞄了小鬼一眼,眼神犹豫而复杂。
“经过前两轮的比赛之后,先请允许我恭喜站在这里的十位进入到最后的阶段,也就是命题咖啡的制作。在这之后我们将由评审现场考核决选出最后的五人,角逐自主咖啡制作环节”
主持挥了挥手,场边的工作人员于是将第一轮使用过的,摆有十二个陶罐的托盘拿了上来。按照第一阶段的规定,选手制作咖啡的材料必须在给定的豆种里进行搭配,而到了第二阶段,咖啡豆将不再局限于这十二种,并且随机发放。
“评委将会根据对每位的作品进行打分,审核标准在除了咖啡制作水平之外还将包括对命题的体现,请务必留意。
不只是咖啡……啊
我摸了摸下巴,忽然开始期待翼会做出怎么样的咖啡
“除了做咖啡还要体现命题……”阿峰又开始嘟哝起来“万一是很奇怪的命题不就很难办么?”
“比如说?还有你怎么总是想那么偏的事情……”
“比如日落下黄昏的奔跑啊,失恋后欲死的心情啊这样的,难道真的要把眼泪加进去么”
“要不要加眼泪我不知道”然说,将碟子里的杏仁丢进阿峰嘴里“不过出题的评审应该不会和你智商一样”
视线重回赛场,简短却有分量的介绍,作为最终评审的业内权威就坐,将气氛变得严肃起来。多余的赛桌和道具已经全部收走,偌大的赛场中央只留下十个设备齐全的独立操作台,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中成为最后的焦点
“感谢各位的等待,也祝各位选手好运”
短暂的静默,主持的男子像是意味深长地微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话筒举起
“接下来,就是这一轮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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